不要问我从哪里来,我的故乡在远方。不要问我到哪里去,我的梦想在远方。我真的不知道,故乡在哪座山下?故乡的亲人如今生活得怎样?真的不知道,故乡的土墙是否依然保存着远古的图腾?故乡的土地如今生长什么样的故事?!我的故乡写在发黄的族谱中,写在老爷爷的目光中,写在村旁默默流淌的小河中。我从童年的小屋出发,循着祖先的脚印,涉过珠江,渡过长江,荡过黄河,走过千山万水,寻找我的故乡。
每到一个村庄我就停留,看看是否留着故乡的印记;老爷爷告诉我,我的故乡有着特殊的印记,有着特殊的气息,那是祖先留下的,为的是子孙们不会迷路。每见到一个人我就问:这个村庄叫什么名字?这是我的故乡吗?他们很茫然。他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,只是用很怜惜的目光看着我。我明白那不是我的故乡。我相信我是有故乡的,故乡在远方,故乡在黄河边上,那里生长玉米高粱,生长厚重苍凉的故事,生长善良慈爱的亲人。
也许是五百年前,也许是一千年前,我的亲人从黄河边起程,跋山涉水,一路走向南方。南方是什么样子的,他们不知道。南方的土地上生长什么样的庄稼,他们不清楚。我的亲人只知道,南方的天空很美丽,阳光很暖和;南方的土地很肥沃,水草很丰美。放弃自己的故乡是那样的痛心,但是当战火和灾荒即将毁灭村庄时,我的亲人毅然告别故土,踏上了飘泊之路。生存,我们要顽强地生存下去!一步三回头,一步一断肠,我的亲人告别家园的情景是怎样的凄怆和悲壮啊!“故乡啊,我会回来的!无论走多远,我都会回来!等着我啊,我的故乡!”当我的亲人在故乡的土地上泣血叩拜时,又怎能料到,这一去竟是千年!
南方的阳光是那样的柔和,南方的山岭是那样的葱茏,南方的河流是那样的婉约多情!我的亲人在南方休养生息,一年又一年,一代又一代。故乡的轮廓越来越模糊,故乡的声音越来越遥远,当天空那一声悠长的雁唱掠过,才恍然明白,他乡已经成了故乡!
不要问我从哪里来,我的故乡在远方。不要问我到哪里去,我的梦想在远方。漂泊是一种宿命,因为梦想一刻不停地在心中茁壮。我的亲人并没有满足现状,他们的血液里流动着漂泊的基因,风景在他乡,梦想在他乡。因此他们不停地流浪漂泊,匆匆又匆匆。
我从未见过我的爷爷,关于他的信息,我只能从我父亲脸上的沟壑里做些联想。在我父亲出生之前,爷爷就去了印度尼西亚,半世漂泊,一生苍凉,异乡寄托了他的梦想,也收留了他的白骨。亲人们担心爷爷迷路,一缕孤魂认不得归家的路,特意给爷爷做了个衣冠冢,并在旁边种上一棵南方的凤凰树。每年初夏,如火如荼的凤凰花燃红半边天时,亲人们的心里有了一丝慰籍。
我的父亲在懂事后告别出生地印度尼西亚,回到了亲人身边。父亲学的是地质,迷的是山水,前半生一直在山岭转悠,寻找令他痴迷的宝藏。家和亲人在某个营地,父亲的目标永远在远方。小时候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好好地呆在家里,却要一个人在外风雨转战,就问母亲。母亲回答说:你父亲他是呆不住的,他喜欢走,不停地走,他已经习惯了。我问母亲:爸爸那样走来走去,不累吗?母亲轻轻叹口气说:长大后你就明白了。
母亲这句话预示了我的命运。我走出童年的小屋,驾一叶小舟,开始了漫漫的漂泊。大海苍茫,心灵的漂泊没有尽头。我不知道我要寻找的是什么,似乎是寻找故乡,似乎是寻找精神的家园。有人这样对我说:别找了,你出生在哪,哪就是你的故乡。还有人这样对我说:你不会找到的,你是漂泊的浮萍,你没有故乡,走到哪,哪就是你的故乡了。
我不愿意相信,我依然确认我的故乡在远方。我固执地走着,寻找着,依然是见着人就问:这是我的故乡吗?我不理会他们怜惜的眼神,我要找到我的故乡。我的故乡很美丽,有鲜花盛开的村庄,有慈爱的亲人。我的故乡盛产玉米高粱,盛产一种醇醇的酒。我想走过故乡的高粱地,在故乡的高粱地里醉一次,真正地醉一次……不要问我从哪里来,我的故乡在远方。不要问我到哪里去,我的梦想在远方。
“翅膀是鸟儿的悲剧,它把命运带进永恒的异乡。”既然有翅膀,就要飞翔;既然有梦想,就要飞翔。不要问我从哪里来,我的故乡在远方。不要问我到哪里去,我的梦想在远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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